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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长篇小说创作与《钟鼓楼》

2024年11月26日,当代著名作家刘心武做客北京大学“小说家讲堂”,分享他对长篇小说创作的独到见解与宝贵经验,并首次讲述了《钟鼓楼》创作前后的故事和思考。本次讲座是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系列讲座的第十四讲,由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所长曹文轩教授主持。

刘心武在“小说家讲堂”

讲座开始前,主持人曹文轩教授向同学们介绍了刘心武与他的文学成就。他评价道:“刘心武是当代文学史上最著名的‘班主任’,是中国文坛上最富有生命力、青春常在的作家之一,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绕不过去的名字”。曹老师指出,刘心武的个人文学版图上生长着四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分别是“小说树”“散文随笔树”“《红楼梦》研究树”和“建筑评论树”。对于50后和60后而言,最熟悉的莫过于“小说家刘心武”。从1977年短篇小说《班主任》开启“伤痕文学”先声,到1984年凭《钟鼓楼》荣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刘心武以精湛的叙事才华描绘了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的风貌。而在《百家讲坛》中以新颖解读《红楼梦》闻名的刘心武,更为70后、80后乃至90后一代所熟悉。他的红学研究独辟蹊径,引发无数讨论,并推动了学界的全新探索。曹文轩教授接着指出,刘心武钟情并坚守着现实主义,一贯对现实做精微逼真的描绘,用文学书写人性,洋溢着悲悯情怀。他将西方近代文学历史融入东方文学的趣味之中,形成了兼具开放性和民族性的创作风格。即使步入耄耋之年,刘心武依然笔耕不辍,2023年推出随笔集《也曾隔窗窥新月》,2024年出版研究著作《〈红楼梦〉〈金瓶梅〉合璧赏读》。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就如一株老梅树,只要精气神还在,就该再开出花朵,对社会、对年轻一代,有所奉献。”

主持人曹文轩教授介绍刘心武及其作品

刘心武首先幽默地引用一则文坛轶事表达了自己对长篇小说这一文学体裁的认识:某次文学聚会上,一位出版了多部小说的作家得意地询问邻座的女士:“您也写小说吗?您写过几本?”女士答曰:“一本”。这位作家越发得意,追问道:“您这部小说的书名是什么?”女士答曰:“《飘》。”作家愕然,原来这位女士就是凭借一本书名动文坛的玛格丽塔·米歇尔。刘心武用此故事说明,尽管某些作家创作数量可观,但“一部顶一万部”的经典力作才更为重要。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的丁玲也高度重视长篇小说的创作,曾告诫中央文学讲习所的学员至少能写出“一本立得住的书”。尽管丁玲的话后来被歪曲为“一本书主义”,成为她的罪状之一,不过在刘心武看来,这一观点恰如其分,丁玲自己的代表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荣获斯大林文学奖就是最好的证明。刘心武提到,曾有人断言“长篇小说的时代已经终结”,历史上也确有欧亨利、鲁迅等人仅凭中短篇小说成就创作高峰的实例,然而,高尔基、巴金、王蒙、宗璞等人的文学创作证明,无论中外,无论是写单行本、三部曲、四部曲还是巴尔扎克的皇皇巨著《人间喜剧》,创作长篇小说归根结底还是世界上大部分作家安身立命的方式。

随后,刘心武回顾了自己的创作历程。他自称年轻时是一个“狂妄的文学少年”,订阅了《人民文学》《文艺报》等多种文学杂志,并且很早就尝试投稿。总有人认为1977年发表的《班主任》是他的处女作,刘心武澄清道,自己真正的处女作是发表于1958年的小说评论《谈〈第四十一〉》,当时他不过16岁,还是高中生。自此以后,他的写作欲望和发表欲望更加强烈,从1958年到1966年上半年,累计发表了约70篇小文章,涉及短篇小说、散文杂文、诗歌、文学评论等多种体裁。尽管这些作品篇幅短小,只占据报刊的“豆腐块”版面,却扎实地奠定了他的写作基础。

“文化大革命”期间,文学生产一度停滞。直至1973年,党的文艺政策调整,文学创作才有所恢复,涌现出《万年青》《大刀记》等长篇小说。对于自己在这段时间的创作发表,刘心武并不避讳,在他看来,自己是少见的“文革”前后文学贯穿性的参与者。当时他在北京出版社当编辑,一边编书,一边创作,被裹挟在时代氛围中,写出了《睁大你的眼睛》等一批赞颂阶级斗争、与时代“接轨”的作品。这些作品都被他收录进了后来出版的《刘心武文存》,名为《懵懂集》。刘心武承认那时的写作是懵懂的,但他同时也认为应该坦率地面对这段历史,他说,“如果把我的创作作为个案来研究,分析一下当时的创作者在什么环境下写作,写出一些什么文字,应该会很有意思。”

刘心武认为自己属于“笨鸟先飞”类型的作家,虽然起步早,但是很“笨拙”,也走过一些弯路。不过因为热爱,他始终没有放弃文学创作。“四人帮”被打倒后,局势发生变化,他也开始思考如何用文学传递真实心声,短篇小说《班主任》便是这一探索的成果。除了一改此前的人物和情节设置,试图展现新的价值观,他在小说中还苦心孤诣地放进《辛稼轩词选》《茅盾文集》《青春之歌》《牛虻》等书名,分别代表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十七年文学和外国文学。他希望能通过这些书接续被中断的文化传统,传达新的思想观念。

刘心武《班主任》

谈及长篇小说的创作契机,刘心武回忆起1979年中国作协召开的长篇小说座谈会。会上,茅盾强调了长篇小说的重要性,并鼓励作家们大胆尝试,还特意询问:“刘心武来了吗?”茅盾的微笑点头让刘心武备受鼓舞,他由此决心创作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正是在这次会后,茅盾捐出稿费作为基金,创立了茅盾文学奖,专门奖励长篇小说创作。

刘心武认为写长篇小说要解决两个核心问题,“写什么”和“怎么写”。他选择以北京市民的生活为主题,为此他曾颇费周折地去百货商场采风,与售货员交谈甚至走进其家庭生活,积累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他特地选择具有报时功能的“钟鼓楼”作为象征符码,因为钟鼓楼既承载历史的厚重,也衡量当下的时间,契合小说对时间的探讨。刘心武表示:“时间流淌过城市,就形成了历史;流淌过个体,就形成了命运。”

至于“怎么写”,刘心武认为,小说篇幅不同,创作重点也各异:小小说需有情趣,短篇小说强调主题和思想,中篇小说讲究整体情调,而长篇小说的关键则在于结构。此前长篇小说的结构有许多种,比如把情节用主线穿起来的串珠式,比如步步攀升的登楼式,再比如把多条线索收束在一起的编辫式。在《钟鼓楼》中,刘心武创造性地采用“橘瓣式”结构:四合院中不同人物和家庭拥有各自的故事和前史,如同一瓣瓣橘子,既独立又相互关联;而院中举办的婚礼则像橘皮,将所有人物与故事紧密包裹,形成一部完整而鲜活的作品。

刘心武《钟鼓楼》

最后,刘心武引用袁枚的一首《苔》来形容自己:“百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他谦逊地说:“我一生追求美,但不追求完美,我知道完美不属于我。我就像苔藓上的一朵小花,虽然只有米粒大小,但始终努力绽放。”

演讲结束后,李洱教授进行了回应。李洱教授补充介绍了刘心武先生创作中的“第五棵树”,即在80年代以《5.19长镜头》《公共汽车咏叹调》为代表的“非虚构”写作,并指出,正如《钟鼓楼》的题记所言,这场讲座是讲给“已经和即将产生历史感”的同学们的。刘心武对个人创作与复杂历史的真诚回顾,为学生们全面理解历史、感悟文学提供了宝贵视角。

李洱教授回应

同学们对刘心武真挚的演讲致以经久不息的掌声,讲座在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文\鲁沛怡;摄\秦雨洁)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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