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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0教学札记——从2021年新高考II卷《放猖》第6小题的AD之争,看高考试题的反套路

从2021年开始,高考试题不再公布答案,这一做法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且不说2022年个别试题的争议悬而未决,就连2021年的有些选择题到底该选哪一个,时至今日依然争论不休,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2021年新高考II卷的双文本阅读第6小题。

这道题的大体内容如下:

6.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

A火柴匣子是日常生活中的事物,文章将猖神庙比作火柴匣子,既强调猖神庙的小,也点出猖神世俗性的一面。

B.猖兵画花脸后显得有地位,而“我”天生的面反而不算什么,这个对比表达了“我”对猖兵的羡慕之意。

C.“仿佛一朵花已经谢了”,这个比喻写猖兵的“奇迹”不再,也写“我”因放猖结束而感到失落。

D.文章写了放猖从开始到结束的全过程,结构紧凑,不枝不蔓,这表明“我”对放猖这一活动的记忆十分深刻。

这道题的争议点集中在AD两个选项上,支持选A的人认为,文章将猖神庙比作火柴匣子,只是相较于土地庙像轿子,突出猖神庙的小,并不能从中看出其世俗性。支持选D的人认为,这篇文章既然是散文,那就应该“既蔓且枝”,一篇散文怎么还能“ 结构紧凑,不枝不蔓”呢?这不是与散文的基本特征相违背了吗?

在给出我自己的答案之前,我们先全面审视一番这道争议很大的选择题。我们先看题干,考查的方向是“赏析”,再往下看一眼第7小题,题干要求是“理解和分析”,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长久以来“先易后难”“拾级而上”的试题规范被打破了,考生首先面对的选择题,是最难的那个,不给难度上调整心理预期的机会。

当然也可以找一个比较直观的理由,第6小题专考文本一,第7小题专考文本二,故而只是按照材料的“先来后到”命题的,和难度无关。这也很好地说明了高考真的是“因文设题”的,没有必须要恪守的常规。

让我们再回到第六题本身来看,A项的考查点在选文最开头部分。

故乡到处有五猖庙,其规模比土地庙还要小得多,土地庙好比是一乘轿子,与之相比五猖庙则等于一个火柴匣子而已。

我们不难看出,开篇写五猖庙,先用对比的手法,拿五猖庙与土地庙作比较,又用轿子与火柴匣子作比较,四者依次对比,只是为了形象地突出了五猖庙规模之小。

那么A项所说的“火柴匣子是日常生活中的事物”,用此作比是为了突显“世俗性”这个说法合理吗?并不合理。我们可以想想比喻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用熟悉的事物来形象地说明陌生抽象的事物。火柴匣子我们都知道,但是五猖庙我们都不知道,所以用熟悉的事物来形象的说明不熟悉的事物,以突显其小,这就是合情合理的。

那么,什么是世俗性呢?是不是家长里短、鸡零狗碎就是世俗性?不尽然。我们在历史文化中提及世俗性往往是针对宗教的神圣性而言的,描述社会中宗教的影响力之微弱,甚至消失,简单来说这种变化就是世俗化的结果。另外,从感情色彩的角度来看,世俗性往往包含着贬义, 可理解为普通性、平凡性、通俗性,把世俗人理解为平凡世界中的众人。

总的来讲,所谓“世俗性”大概是非宗教的、无神论, 通常是与宗教性对立。被称作世俗性的作品往往不鼓吹神道,倡导的是人道,所谓世俗性的文学作品,即便是要讲宗教性的东西,也会以人道的方式来阐明神明。世俗性就是承认人的价值,认可人的意义,倡导自由意志,反对“先天规定”。

由此可见,仅仅凭借一个小小的火柴匣子,恐怕是不能上升到世俗性的高度的。

我们再来看看D选项,散文一定是“形散”的吗?废名的散文有“散乱”的特征吗?

李素伯在1932年10月17日所写的《关于散文·小品》之第二节“遗珠”中写道: 冯先生(废名)的文章和俞平伯先生的同是著名难懂的,但最难懂的还要推冯先生的文章:原因是冯先生的 文章太简洁、太凝炼,简炼得使无耐心的读者认为晦涩不通了,但这正是对现时专做流利脱熟的文章的青年最好的针砭。

1987年,张以英、诸天寅、完颜戎在《中国现代散文一百二十家札记》中,将废名作为一家列入,题为《挥洒自如,涩如青果》,其中说道: 废名的散文数量虽不多,但很有特色,而且他的小说大多可以当做散文来读……废名的作品,无论诗歌、散文以及小说,都写得极有艺术个性,具有独来独往、不落窠臼的气魄。但创新有余,通俗不足,略有晦涩之嫌……其实,他的散文只有一种分写的较为难懂,多数还是写的很有真情实感,读起来也并不费力。当然如果把废名的小说也算作散文的话,那么可以认为他有意识地追求一种孤独、苦涩的美。

在《散文》中,废名自己说“喜欢事实,不喜欢想象。如果我写文章,我只能写散文,决不会再写小说”。

废名又在《关于派别》一文中说,“散文之极致大约便是隔”。废名的散文创作,便是以重事实为底色,表达却又以“隔”为美学追求,创造出了“文生情,情生文”的“乱写”模式。喜欢废名,则认为他的散文“切己”,不喜欢,则斥之为“晦涩”。

我们看《放猖》这篇散文,选文开篇先解题,告诉读者什么是放猖,然后再按时间顺序,依次写了扮猖——练猖—— 放猖——游猖——收猖。放猖这一风俗是选文叙述的线索。又因为追求散文的“真”,这篇散文和很多名篇佳作一样,采用第一人称“我”,来叙事,在叙述中又穿插着“我”的感受叙述语言朴实冲淡,娓娓道来。

从叙事的节奏来看,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叙写了从开始到结束的全过程,结构紧凑,不枝不蔓,这表明我对放猖这一活动的记忆十分深刻,清晰地了解了放猖这一风俗。叙述方式上非常注重“我”这个儿童的主观感受,叙述技巧多采写“我”之所见和“我”之所羡交织对比,最“我”因放猖结束而感到失落,这是现实与梦想的悖论。

在现代文学史上,废名被誉为京派文学鼻祖,他的创作风格被称为“废名风”。从别人的评论和废名自己的散文主张来看,废名的散文独具一格,并不似平常散文的“散乱无章”,相反,为了追求散文的“真”,他常常在文章中嵌入相当多的真实细节和主观评判,所以周作人认为,就文章风格而言,废名特别像晚明时期的“竟陵派”。

总的来说,选择D项的人,恐怕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对散文刻板化认知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总觉得散文必须“形散神聚”,事实上,有很多优秀的散文,其形并不能说“散”,比如朱自清的《背影》。所以,要从自己真实的阅读体验出发,不能在阅读之前就形成了某种特定的认知,这是非常不合适的阅读习惯。

最后我想说,高考试题的“反套路”恐怕不仅仅是主观试题回答的套路,在阅读思考的层面,是不是也在刻意地反对某种刻板的认知呢?这个问题实在是不需要回答。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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