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于《中国考试》2022年第4期第26—33页。
作者
王振宏，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刘倩文，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在读博士生。
摘要
结合中国文化背景对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的理解，在已有研究基础上提出我国中学生的五因素品格或性格优势结构模型，包括知识学习、公正善良、自律自立、团队合作、精神信念5个因素。基于模型编制中学生品格问卷，先后对3504名中学生进行测试，通过项目分析、探索性与验证性因素分析对初始量表进行题目删减，最终形成包括40道题目的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该问卷有良好的信效度，可用于测量我国12~18岁中学生的品格或性格优势，问卷分析结果也支持我国中学生品格五因素结构模型。
关键词
品格结构测评；品格问卷；五因素结构；项目分析；信效度检验
正文
0 研究背景
品格（character）或性格优势（character strength），是指通过个体的认知、情感和行为反映出来的优秀性格品质[1-2]。品格或性格优势是美德在个体身上的具体表现，是道德能力（moral competence）的核心，能够引导个体追求美好的事物，影响其道德行为的发生发展[3]。Peterson和Seligman在借鉴大量哲学著作中有关美德论述的基础上，提出行动价值分类体系，总结归纳出6类美德，对应24种性格优势，即智慧和知识（创造性、好奇心、思维开放、好学、洞察力）、勇气（诚实、勇敢、坚持性、热情）、仁慈（爱、善良、社会能力）、正义（合作、公正、领导力）、节制（宽恕、谦逊、审慎、自律）、超越（欣赏美和卓越、感恩、希望、幽默、精神信仰）[1]。研究表明，品格或性格优势对青少年的积极适应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2]，如：青少年的性格优势与其校园生活满意度、学业自我效能感、校园积极行为、学业成绩、同伴关系、主观幸福感及心理健康显著正相关[4-8]；对青少年的性格优势进行干预和培养有利于其更好地面对压力，减少问题行为[9-10]。
Peterson和Seligman基于行动价值分类体系编制了优势行动价值问卷（values in action inventory of strength, VIA-IS），测量成人的性格优势，共240道题目[1]。随后，为更好地测量青少年的性格优势，Park和 Peterson在VIA-IS的基础上缩减了题目的数量，简化了题目的表达方式，编制了青少年优势行动价值问卷（values in action inventory of strengths for youth, VIA-Youth），共198道题[11]。VIA-IS和VIA-Youth在多个国家广泛应用[3, 12-13]，但在不同国家青少年群体的测试结果发现，青少年的美德结构均少于Peterson和Seligman构建的六因素模型。研究者先后提出性格优势的四因素模型、五因素模型和三因素模型，如：Park等通过探索性因素分析发现青少年性格优势可以分为节制类优势、认知类优势、超越类优势和其他优势[3]；Ruch等提出五因素模型，将性格优势划分为领导类优势、节制类优势、智力类优势、超越类优势和其他优势[14]；Par等提出，对于在校青少年来说，由人际类优势、个体类优势及知识类优势组成的三因素模型更适合理解学生的性格优势，并有助于学校采取有效的干预措施[15]。
在我国，官群等基于VIA-Youth的理论构念与测试题目编制了中国中小学生积极心理品质问卷，将VIA-Youth缩减为61道题，测量中小学生的智慧和知识、勇敢、人性、公正、节制与超越6个维度共15种积极品质[16]。此外，Duan等将测量成人性格优势的 VIA-IS修订为96道题，形成中文版美德问卷（Chinese Virtues Questionnaires），测量个体的亲和力、生命力和意志力3方面的美德[17]；随后，有研究者检验了该问卷在中国青少年群体中的信效度[18]。尽管这些问卷编制工作非常有价值，但其都是VIA-Youth或VIAIS的缩减版，较少结合中国文化对品格或性格优势的基本理解，难以较好地反映我国青少年或中学生的品格或性格优势。本研究结合已有研究基础，尤其是结合中国文化对品格或性格优势的基本理解，归纳、总结、分析我国中学生的品格或性格优势结构，并编制相应的测评问卷对该结构进行检验，为科学有效地测评我国中学生的品格或性格优势提供理论基础与测评工具。
1 中学生品格结构分析
为了更全面地评估我国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根据Seligman等评定性格优势的标准，即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普遍存在、有助于增强自我成就感、存在个体差异以及具有道德价值取向和社会性等[19]，通过查阅文献、专家列举，在原有24种性格优势的基础上，加入基于中国文化的时间观念、规则意识、勤奋、沉静、韧性、整洁、分享、责任心，形成3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运用自编的专家评定表，邀请53名国内相关领域的专家对3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对中学生发展及社会适应的重要程度进行5点评分（1代表不重要，2代表有点重要，3代表比较重要，4代表很重要，5代表非常重要），同时请专家就上述未包括但对中学生成长有积极意义的性格品质进行补充并评估其重要程度。最后，选取平均分在4分及以上的2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作为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的基本构成，包括坚持性、好奇心、责任心、思维开放、创造性、好学、善良、诚实、爱、韧性、自律、规则意识、洞察力、敬畏、勤奋、希望、合作、社会能力、感恩、勇敢、宽恕和时间观念。
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进行理论思考，通过与专家广泛讨论，将2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归类为知识学习、公正善良、自律自立、团队合作、精神信念5个方面，结构关系见图 1。其中：知识学习强调认知或智力方面的品格或性格优势，包括创造性、好奇心、思维开放、好学和洞察力；公正善良强调品德方面的品格或性格优势，包括宽恕、诚实、勇敢、爱、善良、感恩和规则意识；自律自立强调意志方面的品格或性格优势，包括自律、勤奋、韧性、时间观念和坚持性；团队合作强调处理群体关系能力或人际关系方面的品格或性格优势，包括社会能力、合作和责任心；精神信念强调超越方面的品格或性格优势，是有关未来与自然力量的信念，包括希望和敬畏。
2 中学生品格问卷的初步编制
为进一步验证中学生品格结构，编制中学生品格问卷用于中学生品格测评。
2.1 中学生品格问卷题目
首先对Park和Peterson编制的VIA-Youth 进行翻译。由2名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进行翻译，将原版问卷译成中文，并对一些不符合中国文化背景的题目进行改编；随后邀请相关专家进行修改并由2名英语专业的研究生回译；最后，对比回译稿与英文原稿异同，再次对译稿进行审核及修正，最终确定中文版问卷。应用中文版问卷先后对1579名中学生进行试测，其中女生790名，男生789名，年龄为12~18岁，平均年龄为14.20岁。数据回收后，对每一种品格或性格优势下的题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删除因子载荷低于0.6 的题目。2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在VIA-Youth 中有的保留原题目，对新增加的品格或性格优势则依据操作性定义编制新的测量题目，形成包括107道题目的中学生品格初始问卷。
2.2 预测及题目筛选
2.2.1 被试
选取西安市、庆阳市、天津市862名中学生，以班级为单位，通过现场纸质问卷和网络作答2种途径收集数据。删除缺失值较多及规律作答的数据后，获得有效问卷770 份，有效回收率89.33%，其中女生367名，男生403名，年龄为12~18岁，平均年龄为14.36岁。
2.2.2 项目分析
根据项目与量表总分间的相关系数，删除2道题总相关小于0.4的题目，剩余105道题目的题总相关在0.50~0.78。随后将被试得分进行升序排序，将得分较高的27%划为高分组，得分较低的27%划为低分组，对2组被试在每道题目上的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剩余所有题目的得分在高分组、低分组间的差异显著（p<0.05），即题目具有较好的区分度。
2.2.3 探索性因素分析
在项目分析基础上，对105道题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以确定最终问卷题目。各分问卷探索性因素分析如下。
1）知识学习分问卷。首先，对含创造性、好奇心、思维开放、好学、洞察力5个因子共计21道题目的知识学习分问卷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发现，好奇心、思维开放、洞察力3个因子的题目与创造性因子的题目信息高度重合，故删去这3种性格优势的题目，以创造性作为好奇心、思维开放、洞察力与创造性4个因子的因子表征，5个因子缩减为创造性和好学2个因子。其次，对2个因子的知识学习分问卷进一步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删除载荷较低、信息重合的题目，形成创造性和好学各3道题共6道题的分问卷。最后，以指定因子法对2个因子进行因素分析，各因子题目均聚合到相应的因子上，载荷系数在 0.601~0.902，2个因子的累计方差解释率为69.81%。
2）公正善良分问卷。对含宽恕、诚实、勇敢、爱、善良、感恩和规则意识7个因子共计30道题目的公正善良分问卷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发现，勇敢、诚实、感恩、善良4个因子的题目与宽恕、爱2个因子的题目信息高度重合，因此删除勇敢、诚实、感恩、善良4 种性格优势对应的所有题目，将原来的7个因子缩减为宽恕、爱和规则意识3个因子。对宽恕、爱和规则意识对应的12道题目再次进行因素分析，删除载荷较低的题目，最后形成宽恕（3道题）、爱（3道题）和规则意识（4道题）共10道题的分问卷。以指定因子法对3个因子进行因素分析，各因子题目均聚合到相应的因子上，载荷系数在0.530~0.827，3个因子的累计方差解释率为67.15%。
3）自律自立分问卷。对含自律、勤奋、韧性、时间观念和坚持性5个因子共计27道题目的自律自立分问卷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发现，坚持性和韧性的题目分布较为分散，且与自律、勤奋和时间观念因子的题目信息高度重合，故予以删除。对含3个因子的分问卷再次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删除载荷较低、信息重合的题目，最终形成自律、勤奋和时间观念各3道题共9道题的分问卷。以指定因子法对3个因子进行因素分析，各因子题目均聚合到相应的因子上，载荷系数在0.597~0.824，3个因子的累计方差解释率为74.78%。
4）团队合作分问卷。对含社会能力、合作和责任心3个因子共计16道题目的团队合作分问卷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发现，社会能力的题目分布较为分散，与合作和责任心因子的信息高度重合，故予以删除。对含2个因子的分问卷再次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删除载荷较低、信息重合的题目，最后形成合作和责任心各4道题共8道题的分问卷。以指定因子法对2个因子进行因素分析，各因子题目聚合到相应的因子上，载荷系数在 0.661~0.805，2个因子的累计方差解释率为66.65%。
5）精神信念分问卷。对含希望和敬畏2个因子共计11道题目的精神信念分问卷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删除载荷较低、信息重合的题目，形成希望（4道题）和敬畏（3道题）共7道题的分问卷。以指定因子法对2个因子进行因素分析，各因子题目均聚合到相应的因子上，载荷系数在0.620~0.825，2个因子的累计方差解释率为68.77%。
通过上述编制过程最终形成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共40道题，包括知识学习、公正善良、自律自立、团队合作、精神信念5个分问卷，可以测量中学生1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其中：1）知识学习分问卷包括创造性和好学2个维度，创造性是指用新颖而富有成效的方法来理解和处理事情，好学是指能够自发、认真地学习新知识和技能；2）公正善良分问卷包括宽恕、爱和规则意识3个维度，宽恕是指能够原谅做错事的人、接纳他人的弱点，爱是指珍惜与他人的亲切与亲密关系、相互分享、相互关照，规则意识是指有秩序感、能够自觉遵守公共秩序，宽恕与爱反映了善良的方面，而规则意识则能够反映公平公正意识；3）自律自立分问卷包括自律、勤奋和时间观念3个维度，自律是指能够自我规范、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勤奋是指为实现目标而付出努力的程度，时间观念是指对于时间的感知与规划；4）团队合作分问卷包括合作和责任心2个维度，合作是指作为团队成员努力工作、对团队忠诚，责任心是指有责任意识，能够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勇于承担行为的后果等；5）精神信念分问卷包括希望和敬畏2个维度，希望是指对未来充满期待、相信未来会更好，敬畏是指对自然与力量的崇尚与尊重。
3 中学生品格问卷的信效度检验
3.1 被试
选取西安市、庆阳市、金昌市1287名中学生，以班级为单位，通过现场纸质问卷和网络问答2种途径收集数据并进行信效度检验。在删除缺失值较多及规律作答的数据之后，获得有效问卷1155份，有效率为89.74%，其中女生596名，男生559名，年龄为12~18岁，平均年龄为13.61岁。施测8 周后，从中选取325名中学生再次对其施测，进行效标效度和重测信度检验，最终获得有效问卷238份，有效率为73.23%，其中女生120名，男生118名，年龄为12~15岁，平均年龄为13.29岁。
3.2 工具
3.2.1 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
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为本研究自编问卷，共40道题，5个分问卷。采用5点计分（1代表非常不像我，5代表非常像我），得分越高代表中学生对应的性格品格或性格优势水平越高。
3.2.2 大五人格简式问卷中文版
青少年品格或性格优势与其尽责性和开放性存在密切相关[1]；因此，采用McCrae 和Costa编制的大五人格简式问卷中文版（NEO five-factorinventory）[20]中的开放性和尽责性分问卷作为效标问卷。2个分问卷均由12道题目构成，5点计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得分越高代表对应的人格特质越显著。本研究的开放性和尽责性分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71和0.82。
3.2.3 青少年生活满意度问卷
青少年品格或性格优势能够显著预测其主观幸福感[21]；因此，采用张兴贵等编制的青少年学生生活满意度问卷（the scale of adolescent student’s life satisfaction）[22]作为效标问卷。该问卷共包括37道题目，5点计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生活满意度越高。本研究的生活满意度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2。
3.3 统计方法
使用SPSS23.0进行信度检验和效标关联效度检验，使用Mplus8.3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3.4 结果
3.4.1 验证性因素分析
采用极大似然估计对5个分问卷的构想模型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发现（表1），各分问卷构想模型的拟合指标均达到了可接受水平，表明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的5个分问卷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
3.4.2 高阶因子分析
以12种品格或性格优势作为观测变量，5个因素为一阶因子，抽取共同的高阶因子，模型的拟合（图2）达到可接受水平，拟合指标为TLI=0.91，CFI=0.94，RMSEA= 0.070，SRMR=0.039。表明这5个因素能够通过加和总分来测量中学生总体品格或性格优势水平，也说明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
3.4.3 效标关联效度
采用开放性问卷、尽责性问卷和生活满意度问卷作为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的效标问卷。统计分析发现，简版中学生品格总问卷及5个分问卷均与开放性、尽责性和生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数据见表2。
3.4.4 信度分析
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的5个分问卷均具有良好的内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s α系数在0.74~0.85，总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3。8周后各分问卷的重测信度在0.63~0.72，总问卷的重测信度为0.79。具体数值见表3。
4 讨论
本研究结合我国文化背景，提出我国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五因素结构模型，并编制了包括40道题目的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结果表明，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5个分问卷也具有理想的信效度，可用于测评与描述我国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的5个具体方面。同时，5个因素可以抽取出一个高阶因素，即五因素的总分可用于测评与描述我国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的总体水平。
研究结果显示，我国中学生的品格或性格优势结构与国外研究得出的青少年品格或性格优势三因素[15]、四因素[3]、五因素[14]结构有所不同。尽管知识学习（认知类优势）、自律自立（节制类优势）、精神信念（超越类优势）、公正善良与团队合作等品格或性格优势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共通性，但也各具特点，如研究证实我国青少年具有与西方国家青少年不同的品格或性格优势维度，即规则意识、勤奋、时间观念和责任心。尽管国外研究也强调规则意识和勤奋的重要性，如皮亚杰与科尔伯格的儿童道德发展理论均建立在对儿童的规则意识与观念研究的基础上[23-25]，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阶段理论对于勤奋性格特征的适应性意义予以充分的论述[25-26]；但国外已有研究并未将规则意识和勤奋纳入青少年的性格优势结构。此外，我国文化一直以来强调时间的重要性，已有研究发现，良好的时间管理与规划能力有利于促进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及心理健康[27-28]，责任心也是团队合作的重要维度，是青少年成长所需的重要品格。本研究也证实了时间观念和责任心是我国青少年品格或性格优势的重要构成维度。
综上，本研究编制了信效度理想的用于测量我国中学生品格的简版中学生品格问卷，同时证明我国中学生品格或性格优势五因素结构。
参考文献